皇帝與刺青客

文/戴忠仁

到底岳飛背上刺的是「精忠報國」還是「盡忠報國」？我也不想為難我的老師了。 不過，岳飛的老媽可真的把他兒子刺得名留青史，台北故宮從2010年十月起所辦的南宋大展展品中，有一件是宋高宗寫給岳飛的信，如果有專研筆跡的心理學專家，或許可從信中字裡行間察覺，當年岳飛缺乏伴君如伴虎的警覺。

故宮陳列的是「賜岳飛手敕」，全文如下：「卿盛秋之際。提兵按邊。風霜已寒。征馭良苦。如是別有事。宜可密奏來。朝廷以淮西軍叛之後。每加過慮。長江上流一帶。緩急之際。全藉卿軍照管。可更戒(惑)飭所留軍馬。訓練整齊。常若寇至。蘄陽江州兩處。水軍亦宜遣發。以防意外。如卿體國。豈待多言。付岳飛。」故宮將它列展，我相信是基於宋高宗的書法造詣，歷史上宋高宗和他老爸宋徽宗都是舞文弄墨，才華橫溢的皇帝，「賜岳飛手敕」是行書體，頗有黃庭堅風格(專家說的，我沒那鑑別的涵養)，信中可看得出來，當時局勢吃緊，高宗憂心之際，也完全授權岳飛當機立斷，「如卿體國。豈待多言」翻成白話文就是：「像你這樣明白我心意並全力以赴的好兄弟，我不多嘮叨了，你就放手去做吧！」碰到這樣的君王信任，自是難得，問題是岳飛把皇帝的話當真了。

中國學生都從歷史課本習得岳飛精忠報國的情操，但老師沒告訴學生，岳飛曾與皇帝意見不一後，耍帥的丟了句「我不幹了!」就逕自回鄉的事情，雖然後來宋高宗好說歹說，又把岳飛找來重掌兵符，但你認為宋高宗不會在乎岳飛拿翹？

提醒您，故宮辦的是南宋大展，北宋怎麼了？北宋那很會畫畫的徽宗，罩不住局勢，傳位給欽宗(當時他還不想接皇帝這燙手山芋的位子呢!)，宋欽宗改元號靖康，結果靖康二年，女真攻進宋朝首都汴京，把宋徽宗和宋欽宗(宋高宗的哥哥)等六千多人的皇家成員都綁架到北方，這是中國歷史上有名的「靖康之難」，岳飛的滿江紅中「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講的就是這件事。而岳飛的老板宋高宗(他是宋徽宗第九個兒子)跑到臨安(今杭州)成為南宋的第一任君主。在南宋初期，岳飛和其他名將相比，還是菜鳥，所以高宗的任用，是岳飛鋒芒畢露的關鍵。岳家軍還真是常勝軍，八千里路雲和月的征戰，打得金兵膽寒。「直抵黃龍府，與諸君痛飲爾！」這是岳飛鼓勵他的將士所發的豪語，黃龍府是指當時南宋敵人金國的總部所在。

抵禦外侮，保住南宋是一回事，直搗黃龍，迎回徽欽兩帝，事情就大條了！那宋高宗這董事長兼CEO還幹不幹？如果岳飛是中國最有名的刺青客，那秦檜就是最出名的替死鬼，您覺得這奸臣察言觀色，看得是誰的眼色？岳飛被連下十二道金牌召回，審訊後給了他一杯毒酒，讓他自盡，你可知那天是農曆除夕!?此外，岳飛的兒子和岳飛的左右手，同ㄧ天也都人頭落地。除了皇帝，誰能如此下令對頭號戰將斬草除根？岳飛如果上過我的課，就會學到再熟的老闆還是老闆。

台北故宮藏有幾幅宋高宗的傑出書法作品。雖然宋高宗寫「賜岳飛手敕」時採黃庭堅風格，後來宋高宗開始師法米芾，因為當時情報指出，有擅長黃庭堅書法的臥底間諜，已滲透到南宋領域伺機而動，為避免出現假皇帝詔書，宋高宗的書法才捨黃取米。看來當皇帝當大臣都很辛苦。

(原文刊載於ARTCOLLECTION +DESIGN十二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