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戒方得觀世音 作者: 戴忠仁

破戒方得觀世音         戴忠仁

美國納爾遜博物館的遼代木雕水月觀

有一次我開車帶著當時才三歲多的大女兒出遊,途中她突然流鼻血,我忙著幫她敷濕巾,並讓她躺在車後座,又一邊哄她跟著我不斷唸”觀世音菩薩保祐”.前年暑假,已經十七歲的大女兒由美返台實習時,突然半夜輾轉難眠,我起身幫她揉腳,她問我睡不著時都怎麼辦?我又半哄半疼地讓她跟我唸”觀世音菩薩保祐”.她問我樓下供奉的菩薩為甚麼腿是翹著的?”那叫水月觀音!”我邊揉她腳邊對她說.
最讓人震撼的翹腿觀音當屬美國納爾遜博物館的遼代彩繪木雕水月觀音,無論你從哪個角度看,這尊觀音都傳遞無法言喻的魅力.觀音菩薩應該是最深入中國人心的佛教神明,即便是在西遊記中除了唐僧師徒四人外,出場最多的人物就是觀音菩薩,孫悟空一路求助最多的對象也是觀音菩薩.不過,一般台灣人供奉的觀音以白衣觀音大士為主,但水月觀音的造型在中國已經有超過千年歷史.文字紀錄最早有水月觀音是唐代的畫家周昉（740—800）所繪製的造型,不過沒見過實物.當今已最早的水月觀音形像是法國的吉美博物館來自敦煌的一幅絹畫像,年代是西元943年,畫中有水池,觀音身後有一輪圓月,同時右手持楊柳,左手拿寶瓶,以一腳翹起,另一腳踩在水池蓮花上的如意姿態坐在岩石上, 頭上有化佛,依據法華經,那兒是觀音菩薩的住處.最有趣的是,絹畫上的水月觀音是男的!下巴和上唇都留有鬍鬚.

觀世音的女性化樣態從宋朝起就逐漸普遍,基本原因是中國人的觀點認為女性與慈悲的連結度較強.不過,水月觀音的坐姿雛型,我認為顯然和印度佛像受到古希臘雕刻影響後又輾轉延續至中國,法國羅浮宮所藏的古希臘(約西元前400年)仕女高台坐姿大理石雕像就是一例.

法國羅浮宮藏希臘雕像

十七世紀斯里蘭卡觀世音菩薩像
佛教源起印度,在西元二世紀,印度就已經有觀音菩薩的概念,印度古語”觀音”的原文是”往下看人間”的意思,而”觀世音”從梵文佛經變成中文是高僧鳩摩羅什的精彩翻譯.只是鳩摩羅什付出了娶十一位太太的慘痛代價!

鳩摩羅什是出生在今天新疆的印度貴族後裔,天資聰敏,甚早出家,四處宣揚佛法,對西域佛教徒有極大號召力,在當時動盪的五代十國,鳩摩羅什先是被涼州大將呂光控制為人質,並逼迫他娶龜茲國公主為妻,這是鳩摩羅什第一次失身.後秦的君主姚興掌權後,支持鳩摩羅什在長安翻譯佛經,這原是好事一樁,不料姚興對當時已經五十八歲的鳩摩羅什說,他一旦去世,法種將斷,竟逼迫他一次娶十名歌妓為妻妾!為了翻譯弘法,鳩摩羅什第二次破戒.
妻妾滿門下鳩摩羅什何以還有體力從事翻譯,我不得而知.不過鳩摩羅什深感有虧佛門的清規,所以在講經說法時總是用「臭泥中生蓮花」自喻.不過,當時許多憎人也要娶老婆.在晉書．鳩摩羅什傳有這樣的記載：鳩摩羅什在缽盂中放滿了針,對眾僧說：「如果能夠和我一樣將這些都吃掉,就可以娶妻」他將滿碗的針當吃飯一樣舀進口中,眾僧驚愧佩服.
我揉著揉著,女兒發出了鼾聲,是我揉腳之效,還是唸菩薩之功,我也不明白,我手痠了才想起,女兒幾年前已經受洗成為天主教徒了.

原文刊載於:Art Collection & Design 六月號 2012年